四具抗战伞兵遗骨寻亲记
刘勋加入“鸿翔部队”时,刚刚二十出头。他回忆,部队以美式装备为主,训练基地在昆明。入伍后经过了一年半的训练,除了步兵基本知识及作战技术外,还有地面基本跳伞,及空中跳伞训练,“每个官兵,必须实施空中跳伞5次,才能参加作战。” 在这样的严格训练下,成立一年的“鸿翔部队”堪称战绩彪炳,先后在两广和湖南日占区进行三次空降作战,在广东开平实施伞降突击,并攻占广西丹竹机场。 下一战,南岳脚下的湖南衡阳。 空降前,情报人员做了充分准备工作,降落地点,是处于敌人兵力空隙的一片小丘陵,官兵们在100米的高中实行空降。 此次空降,伞兵主要任务是,在敌人后方进行打击,阻挡日军进攻贵阳。在当地,日军的主要兵力聚集在台源寺,驻有一支加强连和骑兵中队,共计300人,负责维持后方秩序,并为前方8个师团提供物资补给。 抗战后期,中国军队已经逐步夺回制空权。1944年6月伞兵总队第二中队官兵,乘坐15架C46运输机,在20架战斗机护航下,从昆明巫家坝机场起飞,空降到衡阳。 引擎轰鸣,一朵朵白莲花绽放在天空。 刘勋当时少尉排长,他记得,空降后没有继续作战,而是在小树林中的一座破庙隐蔽了两天。 这座小庙,就是牧云寺。那年12岁的明翰村村民陈玉龙,目睹了伞兵着陆的一幕,“着陆后,伞兵慢慢集合起来,排成队列,开向两三里路外的牧云寺”。 陈玉龙说,当时还有一名士兵,降落后受了伤。陈玉龙的父亲被请去用轿子抬伤兵,他因此也一路看热闹,跟着进入了部队驻地。 着陆后第三天,战斗正式打响。两个多小时后,空降部队全歼日军。 在四位“鸿翔部队”烈士遗骸的墓地,志愿者唐海辉讲述2018年5月19日遗骸挖掘时的情景。新京报记者吴江摄 老兵的遗憾 随着资料整理的深入,四名阵亡官兵的更多信息走入人们的视野。 周剑敌是“鸿翔部队”第二分队长,他的老部下李云棠说,周剑敌在转换阵地时,遭到日军狙击中弹牺牲;孙根长在遭到日军狙击后,曾经央求战友李云棠“补一枪”,让他“成仁取义”,但很快也断了气;章峰是南洋华侨,回国参加抗战,就此长眠故国。 身居台湾的“鸿翔部队”老兵李云棠,至今还保留着分队长周剑敌的一张照片。2019年1月24日,来自台湾的伞兵退役军官罗吉伦,找到了还健在的李云棠,收集了大量口述资料,并提供给了王延辉。 日军投降后,“鸿翔部队”被扩编成三个团,随着内战的到来,当年的战友自此分道扬镳。 战后,刘勋升任副连长,读了军校,1947年,他跟随伞兵第三团起义。同一年,李云棠跟随部队,登上了开往台湾的船。 如今,96岁的刘勋生活在沈阳,而李云棠生活在台中。那年之后,两人再没有见过面。 刘勋常常感叹,如果当年的战友们还在世,能看到日寇投降,“应该会非常慰藉”。 抗战胜利70余年后的今天,老兵刘勋的名字屡见报端。他说,自己一直有桩心事无法释怀,那就是黄埔军校第16期同学、二分队上尉分队长周剑敌,在台源寺战斗中牺牲,由于没有具体住址,军方一直没能找到他的家人。 罗吉伦曾在2018年11月8日来到明翰村祭拜英烈,王延辉说,看到罗吉伦一脸虔诚的鞠躬,自己“喉咙像卡住了什么似的”。 更多寻亲的故事或将上演。 周明来自广州,今年46岁的他,一直有一个习惯:从不拒绝任何一个未知来电。 他的外公曾是一名伞兵,祖籍浙江,参加过抗战。1945年,周明的母亲在南昌出生后,就被外公送给广东梅州一位军人寄养。 4具空降兵遗骸,有一位姓孙,浙江人,此外“也有一个梅州人”,这些巧合,让周明觉得“跟自己有些关联性”。 几年前,周明还曾前往海峡对岸寻找,并在台湾的报纸上刊登了寻人信息,“但一无所获”。 看到遗骸挖掘的消息后,周明联系上了负责收殓的深圳龙越基金会。在经历了痕迹采集后,周明目前仍在等待配对结果。 也许结果已经不那么重要,他说,自己希望了却母亲的心愿,“74岁了,还没见过父母”。 而在湖南衡阳,志愿者仍在为4具遗骸寻找着亲属。在唐海辉心目中,目前最重要的事,就是烈士家属,让遗骸能够“有尊严地安葬”。 王延辉说,每一年清明节,自己都会带自己的妻儿去祭拜伞兵烈士。有一年,他忘了买纸花,便跑到山里找了几束野花,织成一个花环,7岁的儿子将花环轻放在墓碑旁,王延辉的妻子在烟雾缭绕的坟前撕着纸钱。 四位“鸿翔部队”烈士遗骸暂厝在当地居民的一个酒窖内,衡阳当地的三位志愿者前来祭拜。新京报记者吴江摄 停灵何处 遗骸出土后,被暂厝到当地村民家中的一个酒窖。通往存放点的道路两旁,鲜黄油菜花,在雨中静静开放。 “密闭空间,气温低,很适合保存”,站在阳光只能射进一米的酒窖中,王延辉皱着眉头。按照原计划,他们本准备对骸骨进行化学收殓,但因为资金问题作罢。 他将烟头扔进窖口的水坑,火星淬灭,转身点燃了地窖里两支白色蜡烛。随后,王延辉跟唐海辉并排站到了一起,向五个装有遗骸和遗物的透明塑料箱鞠了三躬。 地窖里是静默的,很快,烟雾便弥漫、填充了这间仅有4平方米大小的窖洞。 英烈的陵墓是原地安置,还是另选址开建,在当地一度有不同意见。王延辉说,原埋葬点所在的牧云组,民宅密集,空间狭小,并不具备建设陵园的条件。 明翰村另一个村民小组,干唐组的党支部书记陈长春则说,经讨论,村里后山有一块平整的土地,可开发使用,若将来建设陵园,“会全力支持”。 硝烟毕竟散去太久了,很多亲历者正在凋零。就在采访期间的3月5日凌晨,湖南江永县,“鸿翔部队”老兵义作琚突发急性胰腺炎,在家中去世,享年九十六岁。 根据公益组织统计,目前已掌握的“鸿翔部队”健在老兵仅剩11人,分布在两岸。 去年8月25日是中元节,唐海辉、王延辉带着10余名志愿者,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祭奠活动。两束白色菊花和9支蜡烛,被摆放在地窖两侧。 那天,唐海辉拉了个音响,在窖口外平整草地上,公放了一首马师恭填词曲的《伞兵歌》。歌词中,“遵守纪律,服从命令,奋勇杀敌,不惜牺牲”,响彻山谷。 唐海辉常常哼起这首《伞兵歌》—— “看朵朵的伞兵,点点流星,飘荡在美丽的天空”。 (编辑:温州站长网) 【声明】本站内容均来自网络,其相关言论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,不代表本站立场。若无意侵犯到您的权利,请及时与联系站长删除相关内容! |